4/21/2012

有時只是需要一份解釋──《花神咖啡館》Café de Flore



《花神咖啡館》Café de Flore
導演/編劇:尚馬克.瓦利(Jean-Marc Vallée)
加拿大/2011/120 min.



卡蘿與安東是一對青春時因音樂結緣的夫妻,他們就是彼此命中注定的靈魂伴侶──卡蘿以為世界是如此運行的,直到安東外遇。他遇見更愛的人了,曾經度過的那些真純完好的時光與信念,該如何在她的生命中擺放?卡蘿在女兒們面前維持笑容,卻因壓抑對現實的無法諒解而失眠,甚至吸食大麻而夢遊,扭曲面孔、哀號無聲。

在另一個時空,患唐氏症的嬰兒羅宏,有著極愛他的母親賈桂琳,一個人在有限的經濟現狀裡,奮力為孩子抵抗一切風雨。直到有一天,嬰兒長成了男孩,男孩遇見了另一個唐氏症女孩,陷入只能容納兩個人的精神世界,賈桂琳感覺她的生命被剜去了一部分......

很好看也很痛的一部電影。

愛有各種形式:親情、愛情、友情......各種愛與被愛,使我們隨著生活成為關係連結者。而電影中,兩段故事的連結方式更是出人意料。離開金馬奇幻影展後,我又重看了一次《花神咖啡館》,思索著卡蘿相信靈魂轉世的理由。

海報上看似兩人,實是三人的擁抱
(圖片來源:金馬奇幻影展


2011年的男主角安東,是一名英俊的音樂DJ,出身美滿富裕的家庭.擁有青梅竹馬的妻子卡蘿與一雙美麗的女兒,有時也參加賽艇比賽,過著允許品味的生活,自己在派對上為年輕窈窕的金髮女子移情別戀,還狀似苦惱去看什麼心理醫生,完全不令人同情──不不,這部電影不在呈現文化資本或階級正義的議題。年代稍早的法國,年輕媽媽賈桂琳,的確過於掌控她的孩子羅宏,但若非她如此堅毅獨斷,怎麼在連孩子的父親都棄他們而去的困頓中,一個人將特殊病症的孩子拉拔長大,並使他足夠勇敢、能夠去愛──不,這裡也不是要討論家庭倫理的問題。

如果可以先重新審視所謂「德目」──在西方基督教世界的脈絡裡,在東方以儒家思想建構的社會中,同或不同的,夫妻之間允諾的忠貞、家庭裡的倫理羈絆,這些「美德」最初是怎麼來的?

我相信,他們都曾經是被褒揚的愛。

可以超越眼前不平衡的條件狀況,寬容彼此,使關係因為這樣難得的連結更為長遠,所以被讚美,所以有主張者希望更多人連結進來,標的為「德目」,藉以保障愛的穩定性,甚至是整個社會有共識的安心感。如此,似乎就能更接近理想的幸福。

但是,當愛都變成教條的時候,有想擺脫的人,就會被捆束出傷痕;有信任執守的人,就會被拋下的事實逼近死胡同。結果誰也不那麼幸福。

也許《花神咖啡館》要描述的便是這些:愛,應該要是什麼?如何面對愛的無正義本質(根本不可能評判得清其公平與否)?以及,愛所必然帶來的傷害。一如行為藝術家瑪莉娜(Marina Abramović )曾與當時的情人Ulay 所共同展演的作品《靜止的能量》(Rest Energy,1980),兩人相對而立,Marina 扶弓,而Ulay 拉弓,將箭指向她的心臟。因為箭在弦上的物理張力與真實危險性造成的心理張力,此作演繹的觀念如此深刻:真正的愛毫無防備,一不小心就會傷害對方;並且,只有在你將弓交與對方時,對方才傷害得了你。

電影裡,卡蘿被安東失手放出的箭射穿心臟,找不到癒合的理由。移情別戀者、橫刀奪愛者,甚至是身邊一切關係連結者,在因愛連結的網絡裡,亦無可避免地進入萬箭的場域──面對父親安東及母親卡蘿離異的兩個孩子、沒辦法假裝不喜歡前媳婦卡蘿的安東雙親,還有電影沒有說的,在賈桂琳載著一雙唐氏症小情侶撞死後,那唐氏症小女孩的母親又能怎麼想?

因為人是如此複雜,愛也是如此複雜。

《花神咖啡館》借用轉世輪迴的概念,使得卡蘿在聽了靈媒之言後,能為自己付出且逝去的那些情感及時光,找到一套說法,如此記憶才能收妥,然後繼續活下去。有時候,傷害只是需要一份解釋。

愛,於是重新投胎為各種形式。也許因此我們才能看清,重要的不是那些生命遭逢的事件(也無論卡蘿前世是否真的是賈桂琳),而是我們在愛抽象的接收與傳播中,如何詮釋,才能更還原我們所希求的幸福。




*初稿寫於2012年金馬奇幻影展觀影後,2015年潤飾修改後發表於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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